【浮尘】
人间地狱,分阴阳两界。
立于其两者之上,是天界。
立于其三者之外,是自然界。
自然界为行万物平衡之道,将天地分开。众神不得逾越。
人间没有神,也不可能有神。
人间可以有的,只能是还徘徊在迷途中的修道之人。
静真算在其中。
窗外灰暗的天色突然乍亮,隐隐夹杂着悠远的轰鸣声。大雨由天边拉开帷幕,眨眼之间贯穿整个天地,完成了凡人要经历几世轮回才能达成的心愿。大风撞开竹帘,扑灭烛火,吹得静真打了个哆嗦,手中书本散落一地。
一【梦】
不久前。
因为贪睡,我竟然在早课上一边打坐念经,一边睡死过去。
一间小木屋出现在梦里。窗外下着小雨,屋顶时不时传来吧嗒吧嗒的声响。有位皮肤黑黑的少年依偎在母亲怀中,脖子上挂着串红豆珠链。
这晚,少年被噩梦惊醒,迟迟未能入睡。
第二天,红豆珠链上开出一朵小白花。紧接着,母亲卧床不起。一条豌豆大小的青筋呈人字形分开;一边,衍生至她锁骨上方贴近脖子。一边,衍生至她左边乳房之下长出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肉瘤。
画面到这儿忽然一黑,没了。
睁开双眼时,不禁冷汗直下。
是个梦中梦。
二【母子】
巫玛山一带因雨水过甚,不时有山洪暴发。登高远望,放眼灰天一片,道路被冲毁,庄稼被破坏,到处人心惶惶。大家都躲在家里,足不出户。
嘭~嘭~嘭!老旧的木门快被拍散了架。
“求求你们,救救我娘吧!”元马在门外急得来回踱步。
“你走吧,老夫不会让夫人替你娘接生的。”门内应道。
“可是她流了好多血,你们如果不帮她,她-------”元马顿了顿,这才万般不愿地道,“她会死的!”
屋里。
接生婆欲起身开门,老头儿鼓着杏仁眼瞪她,一副这回容不得她多管闲事的样子。
“没浸猪笼已经算她命大!这事儿找县老爷痛快了结多好。”
元马的父亲去世得早,剩下母子相依为命。
母亲成了寡妇。早年儿子顽劣,惹来不少是非。她又当爹又当妈,外要劳作,内要务家,按理说根本无暇顾及男女之情,可就在不久前,居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。眼看肚子一天天长大,村里流言四起。她天天以泪洗面,根本无从辩解。如今临盆之际疼痛剧烈,无法下床,每天早上醒来,席上总渗有血迹。儿子心如火灼到处求医,可屡遭不顺。孕妇本该体态丰盈面色朱润到了这会儿,只剩一张焦黄消瘦的臭皮囊;除了肚皮还圆滚滚,四肢形如枯槁。
救人性命刻不容缓。离开村子,元马心有怨气,拳中握着仇恨。山路难走,本就不宜出行,路上忽闻马蹄声直冲而来,已经退避不及。当飓风扑面,他腾空而起,竟无丁点痛苦。回过神,人已经坐落马背上。
“抓稳咯。”对方喝道。
“你是谁?”元马的话刚问出口就被吹散在风中。
来人将元马送到家门,元马惊讶变成了惊吓。又问:
“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?你认识我!?”
那人摘掉头上的斗笠,露出一颗光溜溜的脑袋。笑道:
“我不认识你,但能救你母子的性命。”
元马家的光线很差。屋里的妇人侧卧在床,背对着门,并没察觉屋里进人。床边凌乱的被褥,脑后蓬起的发髻,有挣扎过的迹象。
“娘?我带人回来给你看病了。”他叫了一声,妇人也没答应。
“她要生了。”僧人指指妇人身下的草席。在不是特别显眼的地方,有一小团混着红色血丝的黑色黏液。
“什么味道?”元马捂着鼻子赶紧退到僧人背后。
僧人取下脖子上的佛珠,唇齿微启。很快,妇人有了反应。
一声惨叫吓得元马被跌坐墙根。妇人两腿之间开始大量涌出黑血,因为疼痛,她的表情扭曲不堪。眼看婴儿的头已出世,紧接着,手,肚子……整个身体像被强迫挤出身体的肉瘤落入黑血之中。
“这是什么东西?!”元马伸长脖子大叫。
僧人答:“言果。”
“我娘不会有事吧?”
“你先帮我看看‘言果’是否活着。”僧人半睁开眼。
元马仔细一看,发现婴儿身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刀口,翻过身来再看,其样貌竟跟自己一模一样!
僧人又道。“要救你娘,先杀‘言果’。”
元马心有余悸,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。一咬牙,举起柴刀,将那怪胎劈成了两半。
事后。
僧人从怀中掏出一张画来。
画中之人不是别人,正是元马。
元马伸手接过,不禁纳闷。
“这是——?”
再抬头时,僧人已经不在。